被燃墟的能量烧的通红的石块从天上零落了下来,淅淅淋淋的砸在附近的屋顶上,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撑起护罩挡在头顶,防止这些东西砸到我们。
初邪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冲到了废墟旁边,用脚去踩那些被火焰点燃的纸张。
她小小的身躯用一种令人心碎的晃动在挣扎着,女孩无助的把那些烧焦了一半甚至更多的文件一张接一张的拢在一起,然后又跑到崩塌的碎石前面试图用手去挖掘什么。
我阻止了她,用力把她抓在臂弯里,以免她真的弄伤自己的手。
女孩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她挣扎着,用牙去咬我的胳膊。
很痛,但是我希望她更用力一些,至少这样或许可以替她分担一些痛苦。
身后传来了燃墟沉闷而邪恶的笑声,就好像他在看着令人开怀的喜剧。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本以为自己会为之愤怒,但很奇怪的是,我却感到那笑容有些熟悉。
初邪也听到了那笑声,她挣开我的手,冲到燃墟的身前,向他的脸用力扇去。
燃墟完全没有放纵她的意思。
当女孩冲到他面前的时候,燃墟抓住初邪的手,然后用腿轻描淡写的一绊。
女孩被他按倒在地上,却仍然止不住的对着他的脸咆哮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燃墟的喉管震颤道:“你已经为所欲为太久了,现在该醒了。”
初邪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焰:“燃墟!你想要打,我就让反抗军陪你好好打上一场!!”
她的哥哥开始大笑:“光血现在都在我手里,你要是想捣乱,我就把它们全部毁掉。那样的话,可就没几个平民能活着到达外面的世界了。"
初邪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停止了咆哮和挣扎。
我也有些发愣,因为燃墟的话似乎意味着他并不是想要完全破坏初邪的计划。
“你到底想要什么?”初邪用力推开燃墟,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她面前的男人。
燃墟发出了一声哼笑,他扭过头,看向铁辉城。
他没有回答初邪的问题,而是对身边的思灭者们下了一个命令。
“向外面宣布,我们正式开始收纳难民!”
“不行!!”初邪大叫道,“我们都还没准备好!!”
并不是反抗军没有准备好,而是之前女孩做的所有准备都被燃墟付之一炬。
“初邪,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再怎么叫都是白费劲。不过你现在还能做一点事情,比如滚回暗面,找奥索维哭诉一下。”
自己的梦想被侮辱成了小孩子的游戏,在燃墟的笑声中,初邪气的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按住她的肩膀,连拉带拽的把她带出了这片破败的建筑之外。
梅尔菲斯和卡门早就被爆炸声吸引了过来,还有很多驻扎在思灭者城堡里的公会成员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不少高级公会成员已经浮在空中,将这些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围观者安抚在了远处。
很显然,燃墟这一次并不是心血来潮,他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天到来之际应该怎么做。
我远远地对梅尔菲斯那边做了个“安心”的手势,跟着初邪向“湖”的方向飞去。
已经无暇向梅尔菲斯解释什么了,让我担心的是初邪一副失去了理智的模样,对于这个状态的她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过,如果她真的要带着反抗军和思灭者开战的话我就一定要阻止。
这个时候的战斗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问题进一步失控。
而到了最后初邪则一定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初邪头也不回的冲到了湖边,然后跳了进去。
我看了跟在身边的阿纱嘉一眼,她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做了同样的事情。
沉闷的水压迅速挤了过来,然后在几秒之内又退散开去。
我挣出了水面,然后看到初邪正愣愣的站在湖水里看着岸上。
“湖水”暗面的这一侧是一片荒野,灰色中掺杂着黑色的坚实地面除了荒凉这个词之外很难让人产生其他的印象。
可是就在这样的一个荒凉不毛背景之下,湖边摆着两把普普通通的木质座椅以及一张小桌。
就是那种在简陋酒馆中随处可见的暗褐色圆桌,还有坐上去以后会发出咯吱声的老旧椅子。
它们摆放在灰沉沉的暗面天空之下,就好像一件荒诞的艺术摆设。
奥索维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双手轻轻交叉,正正的放在桌面上。
他目光无神的盯着桌子上的两只玻璃杯,而我们的出现似乎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人在看到这种诡异场景之时往往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初邪站在水中,任凭水珠从发梢像流珠一般倾泻回了湖水之中,好像刚才的冲动全都消散了一样。
女孩在看到奥索维的一瞬间就静了下来,那种病态一般的宁静让我感到害怕。
她走上了岸,奥索维的目光微微一偏,落在了女孩的身上。
“这个座位是给我准备的吧。”初邪淡淡的问了一句。
奥索维默默的擡起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然后拿起了桌子上靠近他的那个装满了清水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初邪优雅的收拢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不声不响的坐了下去。
我感到一阵紧张,奥索维在这个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样子,神秘的让人恐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那么做的?”初邪太聪明了,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废话,当奥索维坐在这个地方等她的时候她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奥索维知道燃墟要做什么,所以才早早的在这个地方以这种荒诞的方式等待着初邪冲回来找自己。
“一直都知道。”奥索维沉声说,他擡起眼皮,用认真的表情看着初邪。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因为让你知道的话麻烦会更大。”“我有时间有准备的话绝对能阻止他,除非你也想让他这么做。”“你阻止不了。”当听到奥索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初邪脸颊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你……”就在她提高声音想要爆发的时候,奥索维却插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你只有两个办法,击败他或者说服他。一者,你没有击败他的能力;二者,你也根本说服不了他。”初邪被噎的说不出话,她强迫自己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语调。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永远都有转机。如果我提前知道的话,哪怕给燃墟退上十步,让他掌权也罢,至少不需要让霍尔金教授他们死掉。他们的价值你不是不清楚的。”
“他们是一定要死的,因为燃墟的计划中不允许他们的存在。”
“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奥索维!!”初邪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了。
初邪一直一来都把奥索维视为理想上的杰出伙伴以及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当奥索维从一开始说出他都知道的时候,女孩感到了深深的背叛。
那种被信任的人讲一切都瞒在背后的感觉不是轻易就能够接受的,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根本无法把自己的怒意压制这么长时间。
可是我早就知道,或许奥索维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单纯的利用初邪。
他身为一个里林,真的会对人类产生类似于友情的东西么?
然而这个时候我更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初邪了,奥索维曾经亲口对我说,初邪现在的理想全都是他暗示之下的产物……我不敢再让她受打击。
“你输了,初邪,你知道为什么么?”奥索维没有正面回答初邪的问题,而初邪也回答不出他这个反问,只能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奥索维。
“因为你的底牌亮在了桌面上。”奥索维继续说道,“你要做什么,想要怎么做,被燃墟看的清清楚楚。掌控住了光血,你就无计可施,这就是你输掉的原因。而你赢不了燃墟的原因也很简单,你对他的底牌一无所知。他也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底牌,这可是牌桌上最最基本的规则。”
“那么你知道么?”初邪敏锐的追问道。
“我知道他现在想要做什么,也知道他会怎么做,但这些都和他的底牌无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会把【神都】的难民们全部带回外面的世界,可绝不是用你的方法。他要的是以最强硬的独裁手段,捏紧无上的权力,把这一目标实现。你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达成自己的目标,而我要保证这一切最终会实现。你从来没有隐藏自己的底牌,所以能做到的一定是他,而霍尔金也就必须死。”
“为什么?!”
“因为燃墟以血腥和暴力支配这些即将诞生的新人类之时,霍尔金这种智慧的存一定会掀起人们心底对自由和权利的渴望,到了某个时刻,新人类们就要自我毁灭了。”
“这对你来说,完全都无所谓是不是?如果程序并非正义,那么得到的结果是正义的又有什么意义?!”初邪到现在还试图和奥索维争辩些什么,但作为旁观者的我来说,整个计划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扭转的机会了。
“不要试图反抗了,初邪,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了。”
初邪的嘴角在抽搐,她垂首不语。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擡起头,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奥索维看着她的动作,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一丝让我浑身发寒的微笑。
初邪也看到了他的表情,瞬间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水杯。
“不不,”奥索维摆了摆手,“水里没毒的,哈哈。”
“那你笑什么?”初邪放下水杯,仍然很不放心的将嘴里的水分往外唾了唾。
“没什么,只是我知道你不会再和燃墟冲突了,所以感到很高兴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初邪皱着眉头。
“因为你喝了那杯水,呵呵。”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在很久之后才得到了解释,而初邪和我现在都被弄得一头雾水。
“奥索维,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初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我可是要从你身上吸取教训的。底牌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随随便便拿出来。”奥索维换上了一副轻松地语气说道。
初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是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天空中熟悉的兽型低级里奥雷特在风中盘旋,发出了悠远凄厉的鸣叫;湖水在细不可查的地底能量脉冲的影响下不时的泛着几道涟漪。
“还记得在空洞石穴,我们被机关困在洞底十四天;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在游戏里死掉呢。”初邪慢慢的仰起头,看着暗面令人压抑的天空,开口说道。
“那个时候可完全看不出来呐。在最后一堆篝火熄灭之前,你还一直都是笑脸。”奥索维接口道。
“最后饿的不行了,你像变戏法一样弄出了吃的。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那到底是什么啊?”
“哈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奥索维笑道。
初邪也笑了,“说的也对啊,有的时候留一点幻想比现实要让人舒服……”女孩站起身,推开了椅子。
“奥索维,那次的人情,之前所有的人情,我都记得;我会还给你的。”她收敛笑容,用平静如水的语气对奥索维说道。
奥索维仍然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望着那杯只剩一半的水杯出神,连看也没有看初邪一眼。
无论他们之前拥有什么样的友谊,大概在初邪说出这句话以后,双方就回归到了最原始的利用关系了吧。
我不知道奥索维和初邪的心中现在是什么感触,但我想失去一个朋友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跟着初邪向黑城走去。
我们走出了大概十几米的时候,奥索维在我们身后发话了。
“在外面世界,我曾经在远东地区的湿地中见到过一种鹤。”我们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那鹤体型修长,黑颈白羽,额头朱红犹如鲜血。”奥索维对我们说着,目光却仍然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就好像那里面盛满了回忆,“它们会跳舞。并不是那种以人类傲慢的代入感去形容的跳舞,它们是真的在跳舞。毫无防备的,伸展双翼,像幻影一样在夕阳里面留下洁白的一扇,和伴侣一起将颈部曲张到极致,然后发出一声贯穿云霄的甜美鸣叫。你看着它们,就好像这些鹤穷尽一生就为了跳这么一曲舞。”
“在旷无人际的巨大湿地中心,没有任何观众,那种惊心动魄的姿态,就只是给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存在而看的,他的舞伴。”奥索维说完,他松开交叉的手掌,轻轻地在空气中随意摆动了两下,就好像小孩子模仿翅膀的扇动似的。
我们将他独自留在那里,当我们进入黑城的时候我回头看去,他仍然一个人坐在那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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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邪在与奥索维对话之后就好像认命了一般,她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写着什么东西,几乎完全不出门。
她也不许我和阿纱嘉踏出房门,所以当残留在【神都】内部的人们心中的黑暗爆发出来的时候、当思灭者和反抗军完全融合在一起的这个过程中,我们都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面逃避着什么。
初邪房间的门口在几天之内被驻扎上了守卫,就好像她所预料中的一样。
奥索维带着反抗军顺利的依附在了燃墟的麾下。
没有初邪从中作梗,整个行政交接平滑就好像绸缎一样。
反抗军几乎完全被打乱了建制,思灭者的核心人员占据了暗面所有枢纽的关隘,燃墟的权力也像爆发的恒星一样迅速膨胀到了无人可以钳制的地步。
随着事情一步一步的发展,我发现燃墟和奥索维之间的私下交易或许要远远的超乎我们的想象。
初邪和霍尔金的教授团精心制定的规章被付之一炬,而燃墟在开始接纳难民的时候却也颁布了属于自己的律法。
那律法的内容非常简单:普通人听从反抗军的命令,反抗军的人听从上一级的命令。
惩罚的措施也非常简单,只有两条:第一次,剥除刻纹;第二次,死刑。
这个惩罚措施的效率完全建立与“纹章”两个字之上,因为那种东西从第一天开始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反抗军内部的唯一等价交换物。
每个被收容的难民都会穿过反抗军在【神都】湖边所设立的一个关卡,那座关卡之中有一个法阵。
在那个法阵中,人们会在左臂得到一个由二十个刻纹组成的魔法纹章。
魔法纹章的刻纹可以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递,当难民们进入暗面的时候,反抗军每日所发放的食物都会重新向他们索取一个刻纹作为代价。
而每日的凌晨,人们的魔法纹章之上会重新多出一个刻纹。
只要仔细去想,这个术式的存在就会变得非常恐怖。
因为这种丝毫没有实战性的法阵根本就不是刚接触法式几年的人类可以实现的。
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里奥雷特就只有里林了。
是奥索维做的,这是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种非常精密而具有针对性法阵开发出来。
因此才更是揭示出了一个事实: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就好像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知晓了燃墟会篡权的事实,专门为这种情况而量身打造了那个法阵。
违反规则的人,剥除纹章,他们就只能靠每日重新恢复的一枚刻纹来索取食物,勉强的在暗面苟延残喘。
这已经是很极端的处罚了,因为我可以预料到,食物到最后肯定不会充足,一枚刻印所能给自己换来的营养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战士们的待遇则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加入反抗军,就可以获得五倍以上的刻纹,而且普通的食物补给甚至不需要花费刻纹。
这个规则是不错的,因为暗面的危险要求我们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战斗能力。
可造成的混乱也可以预料,当一个阶层即拥有力量又拥有特权的时候,霸凌和仇恨就会像野火一样诞生。
当初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奋笔疾书着什么的时候,我则在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向。
第一批,第二批……直到第十六批大规模的难民驻扎到了黑城基地外围,一切都保持着平静和安宁。
但我知道这并不代表事情很乐观,因为人们仍然处在巨大变革的震撼之中,任何细微的安全感都足以让他们满足。
是的,当他们不满足的时候,就是混乱的开始。
大概是第七天的时候,我听到了消息,【神都】内部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战斗。
那是在海蓝大陆,以TWP为首的几个大公会和成组织的暴民之间展开了长达数日的激战。
结果是理所当然的,TWP和其他的大佣兵工会联合在一起就已经占据了海蓝大陆绝大部分的战斗力量,他们没有受到什么可观的损失。
可是另一方面,预计中的死亡者高达六位数。
死者基本上全都是没有什么战斗等级的平民,他们凭借着自己手中微弱的可怜的力量,想要夺取一丝生存的渴望,却失败了。
食物成了最稀缺的东西,当上百万人饿疯了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战胜自己的欲望。
如果不去相互吞食,唯一的出路就是拼上性命进行掠夺。
或许是从那一天,新人类才第一次开始体会到自己拥有的力量是何其恐怖吧。
那些高级战士们挥舞着能量加护的武器,一个人斩杀掉上百个弱的可怜的平民,杀的整片大地全都浸透成暗红色,残肢断体夹杂着扑鼻的腥味在城下堆成尸山血海,一直到手软的拿不起刀为止。
并不是累了,而是怕了。
当把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当做屠宰场的牲畜一样不断屠杀的时候,一种人会麻木而性情畸变,一种人会对自己的尊严、底线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几秒钟的怀疑,足以被蜂拥而上的其他人扑到地上,然后撕成一堆肉泥。
前进者,被来自同胞的能量砍成了碎片;后退者,沦落成了靠尸体为生、抛弃了人类身份的食尸鬼。
我没有机会亲身体验那种情形,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大幸。
初邪终于走出了房间,她的肤色苍白,眼睛里全是血丝,手里抱着一叠装订好的纸张。
“陪我去见燃墟。”女孩轻轻地对我请求道。
在她挤压着自己的生命力而努力的时候我没有阻止她,所以她才会这么憔悴。
并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我知道如果不让她做这些事情的话,她一定不会甘心。
阿纱嘉似乎对回去【神都】没有什么兴趣。
她在【神都】那边的力量会受到压制,而在暗面则不会,所以我觉得把她留在这边或许更安全一些。
于是我和初邪在思灭者的城堡里再一次见到了燃墟,在【末日】之后第十四天的深夜。
从我们重新迈出房门的那个时候,守在门口的卫兵就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回了【神都】。
他们很清楚,任何形式的干预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布消息而已。
所以我以为当我们重新回到思灭者城堡的时候,燃墟会早早的等在那里,可是他并没有如我所愿的现身。
初邪找到了思灭者的高级干部,询问燃墟的所在,得到了非常荒谬但却又理所应当的答案:他的卧室里。
除了思灭者主堡之外,燃墟所居住的房间外面竟然没有守卫的存在。
负责日常杂务的仆役们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战斗的经验,他们只是一脸麻木的在做着清扫之类的工作。
我只能说燃墟对自己的力量或许太过自信了一点。
初邪走到了他的卧房之前。
那座门是由工匠精心雕制过的大大的木门,看上去和我想象中有钱人家该有的装潢相当吻合。
只不过这座门有很多磨损过的地方,可以想象这个房间的主人对待这个门并不友善。
“哥,你在不在里面?我要进去了。”初邪用手拍了一下门扇,大声说道。
她的语气柔软,平静的像是一缕细细的湖波。
屋子里传来了燃墟的一声模糊的应答,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我想初邪也没有。
不过她还是推动了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昏暗,我走进去,当脚踏在柔软地毯上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股清幽的月桂味道。
燃墟正从房间深处的那张大床上爬起来,抓起旁边的一身袍子披在身上。
在月光之下,我依稀看到了他旁边被单另一侧露出的光滑脊背——一个女人正睡在那里。
燃墟站起身,然后擡手给那个女人重新盖好了被子。
看着他的动作,我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因为那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我认识的燃墟会做的事情。
我仍然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所做的事情。
燃墟向我们走过来,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擡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巨大落地窗,那里有一圈沙发,正在月光下被染的银白。
他坐了下去,双手横在靠背上,又非常自然的把脚放在了中间的桌子上。
初邪也做到了他对面的位置,而我则靠着墙没有动。
“我是最不喜欢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燃墟打着哈欠,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很急,所以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初邪的语气并不算低三下气,但我也算是第一次见她使用这种措辞。
燃墟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将目光转向了我,指了指我旁边。
我先是一愣,然后发现他指的是我旁边立柜上的水壶。
那意思很清楚,是让我倒杯水给他喝。
这是燃墟习惯性的颐指气使?
还是刻意的侮辱?
不过,在我想好该做出什么反应之前,初邪立刻就站起身拿过了水壶。
燃墟抓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放回桌面:“我都已经坐在这儿了,没有赶你走。”
初邪点点头,“奥索维说了,你也想带着人们向光面进行穿越。既然是这样……你也看到了,我很乖了,什么都没有做……以后也是你说了算,我不会捣乱的。”
燃墟低声哼笑,“捣乱?你拿什么捣乱?”
初邪顿了顿,没有理会燃墟挑衅式的回答,“反抗军就交给你,我不会再插手。只是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女孩说着,将怀里的抱着的那摞文件递了过去。
燃墟把东西接到了手里,却没有翻看。
“这是什么?”
“是我凭着记忆勉强复原的霍尔金教授他们定制的……”
燃墟的手中陡然升起的能量将它们化成了火焰。
初邪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哽住的声响,身体也为之一震。
“你……”初邪咬着嘴唇,委屈的差点哭出来。
燃墟看着初邪的表情,然后将燃烧的纸张塞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股焦糊的熏人味道升了起来,那个男人站起来推开了窗户。
“初邪,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这群生物,拥有着人类从没拥有过的力量,要走的是人类从没走过的路。你觉得凭借霍尔金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真的能实现这一切?就算在外面,他所定制的计划成功率连一半都没有。”
“可是已经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些事情了!在这种问题上的见解和经验,谁又能替代他呢?!”初邪反驳道。
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女人用被单遮住身体坐了起来。
看来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和焚烧的味道影响到了她的睡眠。
我和初邪忍不住向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我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应该不到二十岁吧,女孩略显散乱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那张脸清凉的像是一颗水润的蓝宝石。
她有一双深沉的眼睛,就好像煮沸过的湖水又重新在冬日结成了冰。
我一时有些发愣,而她已经裹着雪白的床单,赤着脚走了过来。
“我出去?”她的声音能够让人想起恋人在冬天塞入了自己领子里的娇手,冰冷之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燃墟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她,只是用手掌虚按了一下。
女孩抱着膝在地毯上坐了下去,身体倾侧,靠在了沙发扶边。
“初邪,”燃墟再次开口,“你真是蠢得可笑,自己却以为自己很聪明。这里的世界能够和外面相提并论么?外面世界的战争,是小国在大国监视照看之下的比赛,是孩子在大人看护下的游戏。文明世界的游戏规则你以为适用于这种地方?”
“最可笑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你自以为很自己的哥哥。”听到这句话,初邪张口似乎想要说话,但却被燃墟打断。
“我是说所罗门,你真是蠢。”燃墟毫不遮掩的对初邪使用了侮辱性的词汇,“他在很多方面都在利用你,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同意你的请求,然后投入这么大的资金来帮你?”
“我当然知道他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啊!我们都会给对方想要的。”
“你这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女人。你知道他在利用你,这很明显。但你蠢就蠢在潜意识里仍然认为,所罗门就算再怎么利用自己,也是自己的血亲,也是自己的大哥。”
“我……”初邪在这个时候终于沉默了,或许燃墟猜对了初邪的心理。
“所罗门是合格的商人,比我要合格的多了,所以他才有资格站在现在的位置上……不过不是所有东西我都要让给他。这个世界,将会是我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然后当新人类重新立足于外面的世界的时候……”
“规则会被改变。世界的规则的就不再是金钱的规则,所罗门也不再是世界之王。"
“属于新人类的力量规则……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可能成为世界之王的。难道你疯了?就算外面变成了靠力量说话的世界,你也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
燃墟呵呵的笑着,“这不需要你来替我操心。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不要逼我杀你。如果你看不惯,就闭上眼。饭,我还是会给你一口的。”
初邪沉默的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呆了五分钟,对燃墟的无礼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我把手轻轻放在了她肩上。
初邪擡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面的平静让我略微放心了一些。
她重新看向燃墟,好像决定了一件事情。
“哥,我想要几艘作物培育飞艇。”
燃墟冷哼一声,“你现在还抱着小女孩式的期望么?期望我会把你当成妹妹,继续由着你说出这种幼稚的请求?作为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成员,你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了。”
“可能确实是很幼稚吧……以前总有个人会挡在我前面,所以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任性也好,做了错事也好,他都会替我收拾烂摊子。小时候被父亲责打,替我挨打的是他……长大后遇见心狠手辣的堂兄弟,替我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也是他……”
“我不是在期望你变回原来的你……这是最后一次求你,答应我吧……”
燃墟冷冷的看着低头轻语的初邪,又是一阵沉默。
“几艘?”最后他说。
“五艘……”
“给你两艘,再废话就滚出去。”
“好。我明天去交接。”初邪说完话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向外走去,我也跟了过去。
“你留下。”身后响起了燃墟的命令。
我和初邪扭过头,发现燃墟的目光锁在我的身上。
“他……”初邪刚要说什么,就被燃墟的话给打断了。
“坐一会儿。初邪,你出去;风信儿,水。”一直在旁边地毯上抚膝而坐的女孩站了起来,在旁边的立柜上取了一个新的被子,然后斟满了水。
她用一只雪白的手臂拢着胸前的床单,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和平稳。
一杯水,那意思是摆明给初邪看的,他并不是要为难我。
初邪看懂了其中的意思,她看了看风信儿,又看了看我,然后顺从的走出了燃墟的卧室。
燃墟没有看我,而是悠闲的盯着面前的座位,等着我落座。
于是我坐了。
一种很被动的感觉。
我看不懂燃墟到底在想什么,而我的事情他却一清二楚。
在这种情况下,燃墟遥远的像是深渊中徘徊的黑暗,而我则是在森林中等待着枪鸣中弹的狼。
“你知道她要干什么么?”燃墟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平实,就好像普通人之间的聊天。
“想也想的到。她无非是想要带着食物,去多救几个人。”
“你挺了解她。”
“她……虽然很多时候喜欢做坏事,不过心底还是软的。在我看来,她可能是很有负罪感吧。本来可以在【末日】之前警告游戏里所有的人,可是却为了那个新人类崛起的梦想,让事情演化到了这一步。现在弄作物培育飞艇,也是带着一种赎罪的想法吧。”
“你认为是她的罪么?”
“当然不是。我说过了,只不过是她心太软了而已。”
“不错……所以我希望你能看着她,不要让她做愚蠢的事情。哼……带着两艘飞艇去营救难民么?她以为这是救人……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命要算在她手上……算啦,反正也和我无关。不过你告诉她,如果她忍不住做傻事的话,我会亲手杀了她。”
“燃墟……称王,就这么有趣么?”
燃墟对我的问题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笑起来。
“吃腐肉的秃鹫,能体会到狮子大快朵颐的乐趣?哈哈哈哈!”
“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是你让我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些?”
“给你个礼物。”燃墟说着站起身,从柜子里面取出了一把钥匙,随手扔给了我。
我接住钥匙,疑惑的看着他。
“地下室的钥匙,你去看就知道。是不是要告诉初邪,怎么处理,也都按你自己的意思来吧。”
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那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礼物……你想换什么?”
“只是头痛现在该怎么处理里面的东西罢了。你去做个决定,就算帮我了。”燃墟呵呵笑着,站起身,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我向外走去,燃墟褪衣上床,而在我迈出门口的时候,我似乎看到风信儿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他和你说了什么?”初邪站在门口,轻轻抓住我的胳膊。
“一些警告,让我看着你不要做傻事……”我隐瞒了钥匙的事,因为想自己先看过以后再做决定是不是要告诉初邪。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初邪问我。
我本以为初邪会对那个女人的身份有所了解,却不料我们两个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无所知。
对我而言,那个女孩是谁完全就没什么意义;可初邪看上去却非常在意她的身份。
确实很奇怪,因为荒淫无度的燃墟,怎么想都不像是会这样对待一个女人的。
我摇了摇头,“你索要飞艇,是不是要出去救助难民?”
“被你猜出来了……”
“很危险。”
“我知道……”“近的地方没有必要,要救助就要离开这边很远。你和我,都有可能死在那种情况下,你明白么……”
“外面都是那种情形了,我实在忍不下去……”
“有这个觉悟就行。我会陪着你。”
********************
我们在思灭者的城堡里居住了一晚。
第二天的时候,趁着初邪去交接飞艇的机会,我带着燃墟给我的钥匙迈入了通往燃墟住所地下室的通路。
印象中的地下室都是阴暗而狭窄的地方,但这种印象对于燃墟居住的这座建筑下面的区域并不适用。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宽大而显眼,而且在这一层里的房间看上去也都是普通的储物间和客房,连门锁都没有。
而仅有的两个用于存放东西的房间上面的锁也并不适用我手中的钥匙。
直到我在这一层的深处看到了一扇通往更下一层的铁门。
虽然依旧没有阴冷潮湿的感觉,但这一层看起来就已经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了。
石质的阶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和装潢,只能容两三人通过。
它在微弱的光线中盘旋而下,通到隐隐的黑暗中。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照明棒,注入能量,然后走了下去。
这种照明棒是专门为冒险者设计的,对能量的需求量很小,而且还有一定的储藏能力,即使离手也能够保持一定时间的光照。
从设计上来讲虽然简单,一块可以储能的晶石加上类似玻璃的传导体就可以制造;但从理念上讲却是独属于我们这些即将诞生的【新人类】世界的产物。
或许当我们真正重回外面的时候,不仅仅是我们闲暇时所设想的那些颠覆,大概人类的每一个角落都会被改变吧……
楼梯不高,当我迈下去以后,俨然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囚禁用的场所。
这一层并不算大,站在楼梯口我能看到这里只有五个房间。
不过我想然需要我找的东西就在这儿,因为其中的一个门上有一把明显的锁。
除此之外,我还感受到了一丝魔力的波动。
本能的,我给自己做了一层护罩。
虽然我认为燃墟不至于低级到用陷阱之类的东西坑害我——凭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燃墟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但长时间的佣兵生涯还是让我养成了这种谨慎的习惯。
我站在铁门之前打量了一下,依稀看到门下的缝隙中微微闪动着一点点的光芒。
法阵么?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感觉对现在的情形有了一种即视感。
擡起一只捏在手里的钥匙,我打开了铁门的锁。
房间里面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被拷在墙上的锁链里。
铺满了整个地面的法阵微微的闪着光芒,那些淡蓝色的光映在女人的身上,显得诡异而冰冷。
女人的身上残留着各种污秽的痕迹,整个房间散发着体液的臭味,那件残破的衣服已经起不到什么遮蔽的作用了。
女人擡起头来,用略带惊恐而哀求的目光看向我。
而我在她的目光中,忍不住将颤抖的手伸向了腰间的神宫。
“你……是来杀我的……?”小鱼用带着鸣泣的嗓音问道。
原本英姿卓绝的女战士,竟然被燃墟关在这种地方任意蹂躏,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事实上,自从我和初邪重归于好之后,我的潜意识就欺骗性的让自己努力不去思考关于小鱼的事情。
初邪在那个时候以自己的梦想为赌注要挟所罗门,换来了我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实在没有忍心去向她追寻小鱼等人的下落。
地上的法阵,我已经见过了好几次。
那是Dreams公会特有的能量吸收法阵,看起来现在思灭者也得到了它的秘密。
只是我并不清楚是思灭者自己偷过来的还是和Dreams做了什么交易。
我认为是后者,因为我曾经得到情报,思灭者的确和Dreams在【末日】之前做了很重要的交易。
如果这个法阵就是交易的内容之一的话,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我拔出神宫,却没有想出自己该做些什么。
小鱼用绝望和恐惧的目光看着我,她的头发杂乱的纠结在一起,面色也苍白的可怕。
她曾经是初邪的追随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我的同伴。
可是她最终站在了所罗门的那一边,带着人杀掉了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燃墟为什么会把她抓到这里来,但既然他把处理权交给了我,就说明我现在杀了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但是初邪的想法呢?
小鱼从某种程度上也背叛了她,而且还差点造成了我和初邪之间不可扭转的误会。
那么她会希望小鱼用性命来赔偿这一切,还是希望我放过她?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初邪和我之间的事情了,小鱼背负的是微凉、沙伦以及那些忠实于我的战士们的性命,我必须要自己作出决定。
“微凉是你杀的么?”我咬住牙,问道。
“不!!我是被利用的!!杀微凉的是布伦洛农!!”小鱼挣扎着对我喊道,锁链和墙壁撞击,发出嘈杂的凄鸣声。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放了我吧……求求你……”
我不知道小鱼在这里受到了什么样的凌虐,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几近崩溃。
“你说你被利用……可是带着人杀我的不是你么?”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是要杀了你!可是我当时以为是初邪下的命令!!我没有背叛她!!”小鱼嘶叫着,嗓子完全哑了。
“明白了……那至少我在这里杀了你,你并不冤枉。”我擡起了神宫。
小鱼看着我的剑刃全身发抖。
不过她毕竟也是久经战场的高级战士,当我迈步上前的时候,她终于展露出了认命的神色。
“求你告诉初邪……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她……”
“好。”
我探前一步,将神宫抵在了小鱼的胸口心脏之处。
作为一个战士,心脏这种致命的部位是绝对不会搞错的。
我手掌用力,剑刃传来了穿透肉质的触感,锋利的切刃在半秒钟之内钻入了她的胸腔。
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刃迅速流淌了出来,小鱼发出了一声卡在喉咙深处的哀鸣,全身发出了剧烈的颤抖。
我继续用力,神宫的前端从她的后背透了出来。
“啊啊——”女孩在最后发出了一声充满了不甘和绝望的哀叫,然后我将刀拔了出来。
小鱼整个人瘫软了下去,身体像沉重的石头一般坠了下去,锁住她双臂的铁链猛地收紧。
我拖着沾满了鲜血的神宫,向房间外面走去。
身后的地面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慢慢覆盖住了青灰色的法阵阵纹。
关上这扇铁门,我靠着墙,无法迈动自己的双腿。
我不明白为什么复仇的滋味这么苦涩,苦的让我喘不动气。
我逼迫自己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地下室,非常刺耳。
没有办法向罪魁祸首的所罗门复仇,所以我就只能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小鱼痛下杀手。
本来我可以选择放了她,然后以公平尊严的方式决斗,可是我也没有这么做。
我必须动手,因为如果让初邪知道了的话,或许我永远就下不去手了。
初邪会护着她,而我也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恨这个女人。
我想要找人为微凉他们的死负责,小鱼就是我的选择。
然而这个选择像是泥潭。
以这种方式复仇,毫无尊严可言,却是我能扑捉到的唯一一个机会。
她被利用,然后在初邪和我之间选择了初邪,这不是不可以理解的行为。
我仍然能回想起我和她并肩坐在某个酒馆里,聊战局、聊无关紧要的琐事、聊我们共同心仪着的那个女人。
她或许在内心深处痛恨着抢走了初邪的我,但在那趟通往心族领土的旅程中,我能够看出小鱼内心的纠结。
杀我是有违她本意的行动。
那么我该怎么办?
放了她?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杀死过我的朋友?
被她亲手杀死的沙伦,垂下手里的剑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种苦涩和压抑,也是我不得不承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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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小鱼的尸体留在了那个地方。
或许有人会来收拾残局,或许不会,我已经不在乎了。
人死了,尸体就只是活人用来承载自己各种念头的工具而已。
回忆也罢,仇恨也罢,死的人已经不会也不能在乎了。
我在戒备森严的内城广场找到了正在办理交接手续的初邪,令我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梅尔菲斯和卡门也在这个地方。
内城广场距离通向暗面的湖并不远,这里停泊着几十艘巨大的作物培育飞艇,给【神都】的幸存者们供给着赖以为生的食物。
这种飞艇只能进行最基本的贴地移动,每一艘都长达百米,内置了五至十层不等的作物培育介面,以及简易的食品加工装置。
如果是在外面世界的话,这样一个飞艇每天的食物产量足以供一个小镇的居民满足几天的口粮需求。
【神都】内部对外面科技的复原程度非常高,但毕竟还是有细微的不同,所以在产量上面稍微有一些折扣。
我在通往广场的道路关卡被思灭者的守卫拦了下来。
这个地方的安全关乎着很多人的生死存亡,所以这里的看守无一不是思灭者内部